名家丨林裕森：旧地重游

　　葡萄酒有一种神奇的魅力，酿酒的葡萄酒扎根在哪片土地上，最终都会在酒体中呈现出来，仿佛诉说着那片土地上的种种。懂得欣赏葡萄酒的人，喝下一款酒，就像去到了那片土地上，每喝一次，都是一次“旧地重游”。

 

 

　　坎塔路普斯（Cantallops）是一个位在西班牙加泰隆尼亚自治区（Catalonia）内，仅有数十户人家的酒乡小村，离西班牙卡瓦起泡酒（Cava）首府圣萨杜尔尼城（Sant Sadurní d'Anoia）还有无泡酒中心城市佩内德斯（Vilafranca del Penedès）都在十公里的车程之内，因地利之便，2006年的采收季我便选择在村内落脚一个半月，就近参访佩内德斯的酒厂。

 

　　房东先生跟村内其他葡萄农一样，大多种植当地的沙雷洛（Xarello）和马卡贝奥（Macabeo）白葡萄，产量极大，每棵树都结实累累，葡萄不太熟就抢早采收，并不自酿，直接卖给酒商酿成卡瓦起泡酒，村中酒庄实无可观之处。

 

　　唯一的例外是村子东边山坡上的Can Ràfols dels Caus。由屋前的小路往石灰岩丘陵闲步走去，穿过几片树林与葡萄园就可到达。那是一家颇难归类的独特酒庄，庄园广及数个山头，达400多公顷，但只有十分之一是葡萄园，其余是荒莽的树林与一小片橄榄园。虽然有在地葡萄，也有外来种，但在满布白色石灰岩的崎岖山岭上所酿成的酒却也自有风味，即使是来自波尔多（Bordeaux）、意大利或是罗亚尔河（Loire River）的，酒里都带着一分地中海岸山丘的气息，暗藏攀生着鼠尾草与百里香的荒野风景。有许多款都是我心中融合式创新的典范。

 

　　即使是全然波尔多品种酿成的旗舰红酒Gran Caus都飘散着地中海红酒特有的茴香与普罗旺斯香草的气息，却有南方极为少见，修整得非常精巧的细腻质地。最让我难忘的，是用白诗南葡萄（Chenin Blanc）经橡木桶发酵酿成的迷人白酒La Calma，内敛的矿石与地中海矮树丛花蜜香气，对比冷冽的酸味与温厚的酒体，有如南方与北方在酒杯里和解，一起交融成有如吹着徐徐凉风的地中海山间风景，不只是西班牙，也是世界级的白诗南，但最珍贵的是，此酒自石灰岩土地发根长成，结结实实地烙印着大地的滋味。

 

　　转眼已经过了7年，虽然又去了三回佩内德斯，但却不曾重游坎塔路普斯。然而这个小村庄于我却从不陌生，也未曾在记忆中消散，因为在马德里（Madrid）、巴塞罗那（Barcelona）、瓦伦西亚（Valencia）和雷阿尔城（Ciudad Real）都曾再次品饮Can Ràfols dels Caus的酒，那种粗犷与柔情并重的地中海山岭便时时在我的酒杯中显现。近日在台北的鼎恩餐厅里再次喝到最新出厂的Can Ràfols dels Caus，于是，只是搭趟捷运，又旧地重游般地去了一趟坎塔路普斯。原来紧贴着土地风味的葡萄酒，也可以是一个穿越时空的方便巧门。

 

　　因工作原因，我拜访过许多酒乡，常能轻易地在酒中探看风景。但那些自酒杯中散发出来的鲜活香气，却也常催促着葡萄酒迷们动身前往，亲身进入那些曾经用舌头尝过，用鼻子嗅闻过的酒乡风景里。因时时萦绕于心，虽未曾造访，但当真的前往一探时，便常有历历在目般的似曾相识之感，仿如已是旧地重游。 

 

 

林裕森

多家杂志特约作家，葡萄酒顾问，葡萄酒讲堂讲师。
著有《葡萄酒全书》、《城堡里的珍酿—波尔多葡萄酒》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