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之味

 

虽然葡萄酒常被打上分数，仿佛真的有绝对的价值存在，但我必须说：“葡萄酒的美味价值是相对的。”确实，有些酒特别受到推崇，其中也有些身价特别高或者特别稀有珍贵，让拥有过、尝过的人可以拿来炫耀一番。但我说的不是这样的价值，而是真切地回到美味自身，单单作为一种佐餐饮料的话，其实葡萄酒并不存在什么绝对的价值。

 

奇安马可·罗伦兹（Gianmarco Lorenzi）的收藏家系列（Collector）高跟鞋，以尖细高立的后根闻名，动辄数千美金一双，踩在歌剧院的红地毯上颇能引来因羡慕而妒嫉的目光；但要是到黄昏的沙滩上散步，这样的鞋却是寸步难行。此时，不到千分之一价格就可买到的一双人字拖却可能是最佳的选择。

西班牙第一名庄贝加西西利亚（Vega Sicilia）的Unico系列是经10年或更长的培养熟成才会上市，是世界级的传奇珍酿，其垂直年份的品尝会是西班牙酒迷最梦寐以求的葡萄酒经验。但在马德里热闹嘈杂、挤满年轻人与各式塔巴小食的酒吧里，最受欢迎的是在红葡萄酒里加入苏打汽水的Vino de Verano。如果让他们喝Unico，人们应该会安静下来，小心仔细地品尝，完全破坏了塔巴酒吧最迷人的那种西班牙特有的热烈而又轻松的气氛。

 

跟鞋子一样，在金钱之外，葡萄酒的价值也因场合而改变，适合出现在日常之中的酒自有其独特的迷人之处，是再顶级珍贵的酒也无法取代的。葡萄酒里理想的日常之味要可以像啤酒那样适合酣快畅饮，又能有简单却多变的风味，轻易地、自然地、不需穷思苦索就能佐配菜肴，让日常的餐桌变得更加兴味盎然。

 

也许因为唾手可得，许多在日常生活中充满价值的葡萄酒，常常反而被轻易地忽略。最美的事物大多藏在日常之中，正因源于真实的生活，因此更能酝酿出生命的美好。葡萄酒也离此不远，饮酒的真谛不该只在华丽的盛宴，更应常藏在日常的乐趣之中。

 

Ferran Centelles在斗牛犬餐厅（El Bulli）担任了13年的侍酒师，这家曾经引领全球分子厨艺风潮的传奇餐厅，其菜色之复杂诡奇，不仅完全远离日常，而且很难找到适合搭配的葡萄酒。但也因为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被磨炼了十多年，让他得以看出简单的价值。在台北最知名的分子料理餐厅DN Innovation，他跟本地的侍酒师们分享了许多珍贵的经验。他的理念很简单，料理的味道越重，混合越多种类的味觉元素，适合搭配的葡萄酒类型就越少；同样地，口味越重，变化越多的葡萄酒，可以搭配的菜色也越限缩。相反地，越简单清淡的葡萄酒，反而能搭配更多的菜色。

 

如此简明的理念却是他用十多年的血泪教训所换来的肺腑之言。在全球最繁复、最不日常的餐桌上，Ferran Centelles却意外地让我们见到了简单与日常的珍贵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