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纳佰馥酒庄孙淼：地里的故事，要在地里讲

这是我第三次写博纳佰馥酒庄，但却是第一次真正在走访过酒庄后，写下的文章。此前，我甚至没有和孙淼打过电话，只限于文字上的交流。不是我不主动，我觉得自己几乎都把当年追对象时那股穷追不舍的劲儿都拿出来了，但是孙淼依然颇为“冷淡”。以至于上一次采访时，她简短的文字回复使我曾一度无从下笔，只能从网上以及她的朋友圈里收集写作资料（博纳佰馥：一家被庄主拆掉大门的酒庄）。但这次不一样，这一次，我追到了她的家里。

拜访日终于到了，我精心打扮，如时赴约。然而，迎接我的，却是一扇紧锁的铁门……

 

 

开门

 

每一个来博纳佰馥酒庄的人，估计都要自己开门。

 

图注：博纳佰馥酒庄的大门口

拍摄：陈曦

 

在公众号确认拜访日期后，访客就会收到客服bobby的信息，获知来酒庄的路。从银川市区到博纳佰馥很近，车程大概就30分钟。如果是自驾前往，一定要记得提前转入辅路，看到一扇铁门后，不用怀疑，是博纳佰馥酒庄没错了。

 

到了门口，要是没人开门，发信息给bobby，她就会给你一串开锁密码——别费劲去找电子屏，就是大门上挂的老式转盘锁。进去之后，别忘了把门锁好，酒庄人手有限，进了这扇门，你也就暂时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

 

图注：每周五下午的“庄主深度游”

拍摄：陈曦

 

如果你的时间充裕，那么最佳拜访日绝对是周五的下午，因为你可以参加一周一次的“与庄主深度走访”小团（4人成团，最多8人），听孙淼亲自讲解酒庄故事，在酒窖里喝各种意想不到、上市或没上市的酒款。不过，其中一个前提是：你别怕晒。因为博纳佰馥的故事，都是在地里讲的。

 

 

“博纳佰馥”的由来

 

7月，正是宁夏紫外线极高，气温直逼40℃的月份。下午3点，参加“与庄主深度走访”的8个人到齐了，都坐在博纳佰馥的接待厅里。说是接待厅，其实也是孙淼一家人的客厅与饭厅。晚上访客都走了以后，他们一家人就在这里吃饭，投屏看电视。

 

这天，在人没来齐之前，桌子上还放着孙淼父亲无事时画的毛笔画。孙淼卷了起来，随手换了个地方，所有人围着这张桌子坐下，等着孙淼开场。

 

图注：酒庄的主体建设

拍摄：陈曦

 

“其实我们家的事儿，都是在地里讲的，今天太热了，我就把1个半小时缩短到1个小时吧。”大家回头，看了看室外毒辣的阳光，还是想多在屋里躲会儿，于是这天，博纳佰馥的故事，就是所有人围坐在大木桌前开始的。

 

博纳佰馥从2010年开始种葡萄，直到2013年才开始酿酒。到今年，葡萄园里最老的树藤，已经13岁了。就面积来说，在建庄时，博纳佰馥的葡萄园可以算是整个宁夏最小的，只有100亩。这是因为当时官方规定，酒庄最小的准入要求就是100亩地，75吨的产能，博纳佰馥便以这个标准来开垦葡萄园，造酿酒车间。

 

图注：从酒窖里看酿造车间

拍摄：陈曦

 

虽然小，但是博纳佰馥酒庄的专业性经得起考验。孙淼本人担任酒庄的庄主，爱人彭帅是酿酒师，父亲老藤是种植师。孙淼和彭帅从山东大学后，便一同前往法国留学。

 

孙淼在国内学习的专业是金融，后在法国学习葡萄酒进出口，并于法国工作了3年，做法国和中国之间的勃艮第葡萄酒贸易，那段时间挣的钱就成为了酒庄原始积累的来源。回国后，孙淼师从李华教授，攻读硕士及博士学位，方向是中国精品葡萄酒庄的定价体系以及分级标准。如今，宁夏的整个分级系统就是孙淼学习时的团队在做。

 

图注：酿酒师誓言

拍摄：陈曦

 

彭帅在毕业于山东大学的生物科学专业，后在法国学习酿酒并且拿到了法国国家酿酒师资格证（Diplôme National d’Œnologue），国内目前持有此证的酿酒师不过寥寥数人。在博纳佰馥酒庄的接待厅里，挂着“酿酒师宣言”的12条承诺，每一条都是酿酒师对于风土以及自身职业的充分尊重。

 

老藤毕业于林学专业，在贺兰山下，已经耕作了十年有余。在读书时，他曾学过诸多与种葡萄相关的课程，包括：土壤学、植物学、气象学、昆虫学、微生物学等，不下20多门学科。虽然已经有了这么多年的经验，但是说起用生物动力法种植葡萄，他依然认为，自己仅是刚刚出徒，并且所拥有的认知和做法，仅限于博纳佰馥的100亩葡萄园里。用他的原话来说，就是“一千个酒庄有一千种生物动力法，若有人来请教，我还是不敢说出个一二”。

 

图注：孙淼的父亲“老藤”

来源：官方公众号

 

从酒庄主力成员的架构来看，一下子就能明白，这是一个小型的家庭酒庄。“博纳佰馥”这4个字背后，表达的意思也是如此。“博纳”取的是法国博讷产区（法语：Côte de Beaune）的谐音，也是孙淼两人曾经学习和工作的地方。

 

一次，双方父母到博讷产区看望他们，在街上遛弯时，看到街上的店铺，无论是奶酪店还是葡萄酒店，名字中都有“père et fils”或“père et filles ”，中文意思就是“姓氏+父子”或“姓氏+父女”。大家都觉得这样很有意义，于是一拍即合，就定好了酒庄后两个字“佰馥”，对应法语的“p”和“f”，意思就是“父子”和“父女”。于是，博纳佰馥这4个字，就这样诞生，并且成为了酒庄的名字。

 

图注：博纳佰馥酒款

拍摄：陈曦

 

酒庄不同等级的葡萄酒，也同样是用这4个字来区分。以“博纳佰馥”4个字来命名的酒款等级最高，价格最贵；“佰馥”2个字命名的酒款次之；“馥”1字命名的酒款最便宜，分级制度一目了然。如今，酒庄的葡萄园依然只有100亩，年产量约1万瓶，每个新年份的葡萄酒一上市，基本上就被抢购一空。最近，孙淼还在回购2017年的博纳佰馥干红——她自己都没有存货了。

 

故事讲到了这里，大家也做好了下地的准备。就像孙淼说的，“晒晒太阳，去地里看看土壤的情况，才能了解宁夏产区”。毕竟，地里的故事，还是应该在地里讲。

 

图注：葡萄园守卫者“老刘”

拍摄：陈曦

 

 

下地去

 

如果在来博纳佰馥之前，曾去过别的酒庄参观，那么一下到地里，对比就非常明显了：土地特别干，葡萄串和叶子都很小，树藤比较细，有的地块甚至都没种葡萄。会出现这样的差异，其中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用水的方式不一样：博纳佰馥完全不使用滴灌，每年只会浇1-1.5次水。

 

图注：葡萄果实和叶子

拍摄：陈曦

 

不滴灌的代价相当大，会直接导致幼苗的成活比例低。比如，酒庄今年种下的葡萄，到了明年的成活比例只有20%，最多30%。所以，从2010年开始种葡萄至今，博纳佰馥100亩的园子里，只有75亩左右的葡萄藤活着。那些大片没有种活的树藤，或是处于缺苗状态的土地，就是这个原因所导致。

 

长期处于饥渴状态下的葡萄藤，无论是叶片还是果实，都长得小小的。孙淼解释道，这是因为在水分条件非常好的时候，葡萄是舍不得结果的。通俗一点来比喻，就是像人一样，物质条件越好，想要的也就越多。只有葡萄藤非常饥渴时，它才会把重点放在结葡萄上。此外，博纳佰馥的葡萄园也不会进行疏果处理，疏叶一年也只会做一次。几乎可以说，是任由葡萄树自由、自主生长。所以，园子里那些已经有了13年树龄的老藤，叶子也比较小，树干比较细。甚至一些当地有经验的果农都会误以为，这些树藤的年龄只有3-4年。

 

图注：葡萄园内的土地非常干涸

拍摄：陈曦

 

一开始，其实孙淼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就让葡萄藤这么渴着。这还要从酒庄的第一个年份酒开始说起。

 

 

尊重葡萄是一棵树

 

2013年，是博纳佰馥的第一个年份酒。孙淼带着酒飞到了勃艮第，请朋友们一起试试酒，给些评价。一开始，大家喝了以后，觉得酒虽然年轻，但也还不错。再喝了一会儿，大家就发现问题了，说“你们家的酒，有种喝可乐时冰化了的味道，有稀释感和不饱满、不集中的感觉”。

 

图注：庄主孙淼

拍摄：陈曦

 

大家一起讨论出现这种口感的原因，认为很可能是博纳佰馥把葡萄种得太好了，不应该用种蔬菜的方式去种葡萄。起初，孙淼还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儿，后来才明白，蔬菜是今年播种今年丰收，不会再看到5年后的太阳，不需要有顽强的历练劲儿和生命力。但葡萄藤不一样，它会一直不断地生长，会看到10年后，甚至更多年后的阳光。孙淼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大家最后用一句话做了总结，“你们有没有可能低估了葡萄是一棵树这件事情？你们没有把人家当做一棵树来给尊严，不尊重人家”。

 

去勃艮第“取经”归来，孙淼的胆子就变大了。从2015年开始，她就减少了给葡萄园浇水的频率，到了2016年减少至2-3次，2019年只浇了一次水，但这直接导致第二年，新苗的成活率都不到20%，所以从2020年起就浇1次半的水。1次是在葡萄藤出土时帮助树藤苏醒，另外半次水是在过冬前给小葡萄浇的，因为小葡萄的土壤湿度比较低，浇一点水可以帮助幼苗过冬，减少死苗率。因为水浇得少，水费也省了下来，甚至还可以卖水给别的酒庄，挣一点钱。

 

图注：园子里的向日葵

拍摄：陈曦

 

或许正因为这样，园子里的葡萄几乎很少会出现很严重的问题。到目前为止，比较严重的一次是2018年时遇到的灰霉病，但并没有对产量产生什么影响。无论是养孩子还是养葡萄，孙淼都相信，没有必要过度保护。

 

 

酒庄里的游乐园

 

图注：孙淼的女儿 小豚

拍摄：陈曦

 

孙淼的女儿小豚，今年已经4岁半了。你经常可以在孙淼的朋友圈里，看到小豚的动态。比如，小豚在酒庄的秋千上，解锁各种高难度荡秋千姿势；和小朋友们在树荫下的吊床里，分享彼此在地里发现的“宝物”；把树叶粘在自己的耳垂上，说是大树送给她的漂亮耳坠；拿着小网子戴着小帽子，和姥爷一起去抓蝴蝶……

 

小豚的童年，大概是每个成年人都想要拥有的童年，也是每个父母都想要给予自己孩子的童年。祖孙三代人在这里，种地、酿酒、挣点钱，但同时又能够陪伴着自己所爱的人，与爱自己的人，一起享受每一天的日出与日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在这里，这不是一首远古的歌谣，而是每一天，孙淼一家人都在过的日子。看似平常，却是不少当代人求而不得的梦想。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访客，都能够找到不一样的东西。有人在这里，喝到了美味的葡萄酒；有人在这里，亲近大自然；有人在这里，明白了风土的含义；也有人在这里，明白了生活的真正意义……来博纳佰馥看看吧，只有一个前提：别急着赶路，给自己预留足够的时间。

 

图注：活动结束后大家坐在一起聊天

拍摄：陈曦

 

夕阳洒下余光，接近5个小时的“庄主深度游”活动也要结束了。大家都喝得微醺，坐在院子里，与孙淼和老藤一起聊天。大鹅“老刘”溜溜达达地在园子里走着，巡视自己的地盘。宁大的实习生已经在后厨开始炒菜，准备晚餐。小豚坐在我的怀里，用木棍比喻自己心里重要的人，不一会儿就摆成了长长一排。

 

抱着小豚，我想起一个故事：“穷人”和“富人”的故事：

 

一个富人在沙滩散步，见到一个穷人躺在礁石上晒太阳。

 

富人问穷人:“你为什么不去挣钱呢?”

穷人说:“挣钱干什么?”

富人说:“挣钱开工厂。”

穷人问:“开工厂干什么?”

富人说:“可以挣更多的钱呀!”

穷人问:“挣更多的钱干什么?”

富人说:“就可以买海边的别墅!”

穷人问:“买别墅后又怎样?”

富人说:“你就可以无忧无虑地海边晒太阳了啊!”

穷人说:“可我现在已经在晒太阳了啊!”

 

图注：孙淼与小豚

拍摄：陈曦

 

图注：小豚用小木棍 摆出心中重要的人

拍摄：陈曦